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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意如余情残心励志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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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火依微出远村,天涯时节独开樽。

安意如余情残心励志文章

故乡陌上多车马,是处坟头多子孙。

柳带缄来沾别泪,石泉梦后怆吟魂。

此间我亦思家苦,绕郭青山似白门。

——《客中清明》

马上年华似掷梭,雨颠风驶奈愁何。

三分花事二分去,九十春光六十过。

几阵箫声山店远,一鞭柳色酒旗多。

压鞍诗思何能遣,半为怀人感逝波。

——《三月一日道中偶成》

我认识一个朋友,他家境清寒,其人却是好学上进,现在卓有成就。听说我要写黄仲则时,就很高兴的对我说,我也很喜欢他,我还私下里做了《两当轩集》的评注,只是现在太忙,恐怕不能做下去了。言下不无惋惜之意。

隔了几天发来邮件给我看,我见他第一首选的就是《客中清明》,当下不免凄然。有时候一个人心里的遗憾,并不会随着功成名就淡去,有些隐痛,比如亲人亡故,不及尽孝之苦,并不是那么容易释然。

黄仲则的诗,对那些还来不及有什么人生经历的年轻人来说,或许不如纳兰词一见倾心。但对人近中年,感怀世事的人而言,却是正正切中要害,难以忘怀。

这一首《客中清明》作于乾隆三十四年清明,时仲则漂泊在外,不能归祭,时至清明,结合自身经历,难免感触丛生,所以有这首味清字简,哀怨自成的诗出现。

不知是古人对于生死的思考比今人透彻,还是不如今人透彻,他们对于生命的态度产生的思索,信念,以及由此产生的“礼”——种种类似宗教仪轨的仪式,总叫我们这些肤浅的现代人羡慕兼汗颜。

在思时之敬,慎终追远之心愈发淡薄,丰饶礼俗被淡忘的的今天,很多人以另一种形式飘零在外,当城市侵吞了乡村,连故土和祖坟都不知从何寻觅,更不能如古人顺畅表达出自己的哀思。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处境又何尝从容?读书时,总说要做未来的主人,到后来纷纷成了生活的奴隶,这其间的差别,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!

有些话,不是欲说还休,是压抑太多,丧失了表达能力,不知从何说起。一张口,只感觉到由心灵到嘴唇的麻木,只那灵魂还不肯彻底死灭,尚存一念之哀,所以时不时会痛上一痛,悲从中来。

这首诗格外能够打动我的`原因,大约是因为了解了黄仲则身世之后,产生了很强的代入感,格外能够体会他心境的缘故。

仲则的童年几乎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,黄仲则生于江苏高淳,四岁时,父亲黄之掞抱病而亡。七岁随祖父归武进,八年之后,祖父黄大乐因病过世。翌年,祖母也去世了。再过三年,唯一的兄长黄庚龄也夭折了。原本一家三代人,清贫和美,如今只剩寡母带着仲则相依为命,苦苦支撑。

黄家家境的艰窘程度,大约比中年以后的杜甫好不了多少。在这种环境下能不辍学业,仲则的母亲屠氏功不可没,她这样的女性总让我想起历史上那些隐却了名姓,只剩代号的贤母。她们自觉的,默默的,用女性的坚忍承担起生活的重压。早期的诗歌里,很多描绘赞美女性劳作的诗歌。尤其是乱时,当男人征戍在外的时候,女性的作用就凸显了。纺织、种植、既维系家庭生产,又要支持国家建设,纳税纳粮,捐款捐物。中国人讲不废耕读,男人们寒窗苦读,假如没有女人们不计回报的坚持和付出,大约多少都要废一点的。

仲则自幼体弱多病,或许还患有肺结核这种在当时很难医治的顽疾。家业凋零、无权无势,必须依靠个人奋斗来出人头地,他的父亲在世时功名未就,光耀门楣的重任全在他一人身上,实事求是的说,纵然不为自己,他也要为母亲搏一个安稳晚年,这已经不是功利心重,而是孝义了。偏他又是这样多愁多病身,天生的诗人气质,个性狷介,要在这世上安稳度日,更是难上难。

从十九岁首次应乡试失利之后,连续三年赴试他都没能考中。写这首诗时,这一年的乡试还没开始,仲则还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又是名落孙山,这只是第二次的失败,在此之后还有很多令人挫败的事情等着他去面对。

大约人在失意时,更容易感怀人世些,若是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”的好辰光,纵是遇着清明,入眼的也是郊游踏青的繁华欢悦,似仲则这般屡遭亲人亡故的断肠人,漂泊在外,又赶上清明这样的节日,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,难免伤情多于欢愉。

清明时当仲春,这个节气的名字立意就在于提醒人,万物洁净,立心清明,更借清明之思提醒人生时短暂,当有所作为。古时的清明节习俗丰富多彩,除了禁火吃冷食、扫墓祭祖,还有踏青郊游、放风筝、荡秋千、踢蹴鞠、打马球、插柳、射柳、蚕花会等等,这个节日之所以让人一言难尽,悲喜交集,是因为它既有祭扫新坟的心酸悲痛,又有春暖花开,万物生长的喜悦,多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就开始于陌上相逢的回眸一瞥中……

宋人有一首诗:“梨花风起正清明,游子寻春半出城。日暮笙歌收拾去,万株杨柳属流莺。”这是生机勃勃欢愉的一派——尚有“无花无酒过清明,兴味萧然似野僧。昨日邻家乞新火,晓窗分与读书灯。”这是萧瑟苦寒的一派。

而仲则此诗更近于唐人气调,试看宋之问的《途中寒食》:“马上逢寒食,途中属暮春。可怜江浦望,不见洛桥人。北极怀明主,南溟作逐臣。故园肠断处,日夜柳条新。”当可发现其中气脉相接,情怀共通之处。

仲则所言“柳带缄来沾别泪,石泉梦后怆吟魂”,颇得日本茶道所推崇的“物哀”之伤,“余情”之美,“残心”之妙。

物哀,不仅仅是伤悼物的伤损,而是将关注的心放在对终将变迁的事物的怜惜上。余情,并非所剩无几的感情,而是持有绵绵不绝的情意。残心,不是无望空寂的心,是接受不完美,心领神会会,是即使物尽人空,幡然回望时依然持有的眷爱之心。

比起《客中清明》,我更喜欢《道中偶成》。这首诗更像是前一首的延续和深入,感慨年华易逝,情绪上非常妥帖到位,亦很见得出仲则七律的功力,以数字成对是仲则的特色,前文有提到的“十有九人堪白眼,百无一用是书生”,是其名句。

花事、春光,诗酒风流,生命中诸般美好、令人忧伤的事都是不可留的,观照到无常无所不在,死亡如影随形,悟到了这层而能积极的活着,就不是悲观,而是达观了。

《金刚经》有云:“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”过去心,现在心,未来心,三位一体,三者合一才是时间。我们始终处在时间的洪流中,难以逃脱,我们经常人为的截断时间,试图挽留、拥有更多。回忆过去,留恋现在,恐惧未来,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。

“半为怀人感逝波”,要多痛彻才能体悟到——死亡它怎么可能不来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