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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夜深处,小饭馆里三个男人酒杯里的酸楚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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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几日一场大雪下出了冬日的浪漫,也带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寒潮。大雪封路,不得不加了几天班,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时刻,待到快到家时,已是华灯初上。

寒夜深处,小饭馆里三个男人酒杯里的酸楚人生

  在小区里转了几圈,终于找到停车位,拉手刹、熄火,一气呵成的套路就像完成了诸如每日无趣的按部就班。

  把车内的音乐声稍稍调的大了些,放平座椅,点上一支烟,望着车窗外幽暗的路灯和寥寥的行人,我蜷了蜷身体,无比轻松的感觉瞬间占据了车内狭小的空间,终于到了属于自己的时刻,不考虑工作、不考虑家庭、不考虑大雪都压不住的躁动,只是安静的放空大脑。

  车里温度逐渐下降,勾回了我离散的魂魄。肚子咕咕的叫着,仿佛在向我宣示着它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轻松,而是人间烟火。

  媳妇应该已经和孩子吃过饭了。自从孩子上学前班以后,饭点越来越固定,我不会让他们等我回家再吃,小孩子的身体自然比我们精贵。再者说来,现在的我已经越来越不习惯为了自己麻烦别人,哪怕是最亲近的人,哪怕只是随便煮袋方便面便可解决的晚饭。

  下了车,抱着碰运气的态度走到小区门口,来到我经常光顾的一家小饭馆,还好,亮着灯。撩开挂着白霜的棉门帘,一阵暖风扑面而来,眼镜泛起白雾,混沌一片。

  “来啦?”老板小刘看到是我,上来招呼。

  “来啦。”我一边脱下羽绒服,一边用保暖衬衣的衣角擦着眼镜。

  “老样子?”小刘询问着,手上递过来一张餐巾纸。

  我点点头接过纸,接着擦眼镜。

  “干脆和我们吃点得了,懒得给你再单做。”小刘笑呵呵的调侃着。

  我戴上眼镜发现小饭馆里只有三个人,我、小刘和装修工大张。在老板小刘的“专位”上,大张正在百无聊懒的玩着手机。“行吧,你看着来。”我大咧咧的坐到了大张的旁边。

  大张看到是我,放下了手机,说:“都是老顾客,刘老板给闹几个硬菜。”小刘答应一声,走进了厨房。不一会,桌子上摆上了一盘花生米,几条热过的鱼,一个点着固体酒精的小锅,锅里有羊肉和蔬菜。小刘拿着一瓶酒坐下来,对我说:“今天喝点吧,反正没人,就当陪我俩了。”

  我不喝酒小刘是知道的,可能是怕他和大张喝起来冷落了我,他十分热情的邀请我,让我无法拒绝。

  三杯酒倒好,小锅也沸腾了,羊肉和蔬菜翻滚起来,屋子里香气蒸腾。

  捻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,三人碰了碰杯,一口酒就着花生米的盐香下了肚。酒一下肚,话就出来了。

  我调侃着小刘说:“这是咋了,几天没来饭馆没买卖了?”小刘无奈的说道:“本以为天冷了生意会好些,结果人不多,让媳妇带着孩子先回家了,我本打算再等等看,结果你俩前后脚来了,虱子虽小,也是生意啊。”我和大张没搭理他,努力的和锅里的羊肉较着劲,大口的吃着。“你们是快饿死了吗?咱边喝边吃。”小刘“怒骂”着我们。

  我喜欢来小刘的饭馆,原因就是如此刻般的随意。没有讲究,不用正襟危坐,也不用冠冕堂皇,闲言碎语不是禁忌,嬉笑怒骂没人在意。小刘比我小三岁,和媳妇一起经营着这个小饭馆,主要做着小区里人们的生意,为了回头客多些,他家的饭菜干净卫生,味道亦可,曾经是红极一时。这两年,周边开的饭馆多了,他家生意大不如前。

  大张是个装修工,也是我的校友。初中毕业后便不再上学,和父亲一起到处打工,后来搞起了装修,经常来小刘这里吃饭,和我一样,是小刘饭馆的忠粉。

  三个人吃了几口骗过了肚子,就放慢了吃的速度,开始以喝酒为主。酒不算好,普通二锅头,可喝下去很暖,几口就抵消了寒意,拉近了距离。

  男人的话都藏在酒杯里。我们几个平时见面基本上只是寒暄几句,生活环境不同,大家能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已经实属不易,只有在这寒风凌冽的夜里,才会把一些心里话倒进酒杯,摆上桌面。

  有些话,不能和亲人说,说出来大家会觉得你矫情;许多话,不能和朋友说,说出来朋友会觉得你虚伪;好些话,不能和同事讲,讲过了不久你就会后悔话多。我、小刘和大张,三个经常见面的熟悉的陌生人,成了彼此最好的倾吐对象。我们生活的交集仅在于小饭馆内,出了门便会把说过的话撕碎在风里,吹的无影无踪,相信再见面时,依旧会程式般的客套,好似今夜的亲密从未有过。

  与其说聊天,不如说是情绪的放纵。

  大张先倒了一堆苦水。他说自己的人生好像中了诅咒,家里不能攒钱,一旦有了一点点继续,一定会有事情发生。他和父亲刚刚出来打工的时候,两个人一年收入只有3万块钱,熬到了现在,可以赚到小二十万一年。按理说,生活会好起来,可命运偏偏不停的戏弄着他。先是母亲生病,花光了积蓄,好不容易母亲好了,父亲又出了车祸,现在已经不能再和他一起干活,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。他们爷俩主要是给人家铺地板砖,这是个很费腰力的活,每当他把用铁板做的腰围子套到身上的时候,他就感觉上了一层枷锁,可他还不能挣脱,这枷锁也是一家人的盔甲,家庭的重担和责任让他无法“解甲归田”,只能拼着命的拼搏在战场,丝毫不敢懈怠。他知道,一旦他倒下,生活将一败涂地。

  三十多岁的大张,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像我和小刘一样,有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,可以抚慰自己的劳累,可以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希望。

  小刘听完大张的话,拍拍他的肩膀,说起了自己的故事。小刘厨师技校毕业后,辗转许多城市打工,认识了媳妇,两个人拿着积蓄回到我们所在的小城市开了这家小饭馆,每天忙忙碌碌的,觉着很有奔头。有了孩子以后,问题也随之而来。饭馆很小,不敢雇人,媳妇在家带孩子,只能让母亲从农村来帮忙。时间久了,媳妇和母亲有了极深的矛盾,亲哥哥也觉得母亲不公平,整天帮着弟弟。孩子大些以后,教育又是个问题,两口子成天在饭馆忙着,孩子放学只能来这里学习,吵杂的环境和他们的忽视使得孩子的学习成绩在班中垫底,在老师的冷漠和同学们的逼视下,孩子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格。他们也想着为了孩子去干一些正常下班的工作,可在小城市的人情社会中,他们的力量显得过于单薄,只能咬着牙坚持在这里。最近,小刘又想把母亲接来帮忙,可一想到那些家庭的繁琐,他又犹豫不决,甚至每天在饭馆中待到很晚才回家,不是为了多做一单生意,而是不想进家门。

  聊天本该有来有往,轮到我讲时,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。说实话,我曾很羡慕他们两个的生活:为了赚自己的钱而努力,时间上也比较随意,也不用面对单位中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。可听完他们的话以后,我陷入沉默。

  大张和小刘的境遇固然让人同情,可我也只剩下了同情。同为普通人,我无力帮助他们。我们每个人都在羡慕别人的生活,痛恨自己的日子。钱钟书先生的《围城》在很多年前便写出了这种困境,任谁也躲不开。我们习惯了尖酸刻薄的嘲弄别人,也习惯了故作深沉的隐藏自己;我们习惯了以金钱来衡量幸福,也习惯了用金钱来贬低自我;我们习惯了于人群喧闹处高声嚎叫,也习惯了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垂泪。

  可不管如何,我们都会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说:“我要改变。”待到黄昏沉暮后,又是一如既往的一天。女人的勇气靠着化妆品来点缀,男人的勇气靠着酒杯来挥洒,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的敷衍罢了。生活如斯,我们亦复如是。

  我们喝到了很晚,临走时小刘执意不肯收钱,我和大张扔下钱就走,不顾他在后面扯着破锣般嗓子的喊叫。小刘不收钱是因为我们倾听了他的生活,我们给钱是因为这是他赖以生存的生活。

  生活很贵,贵到无法用任何东西衡量。生活很便宜,便宜到二两小酒便可倾盆倒出。冬夜很冷,冷的刺人心扉,小饭馆很暖,暖的熏人流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