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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熹文:学好一门外语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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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熹文:学好一门外语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?

学好一门外语很重要吗?

作者:杨熹文

我以为,我还以为,我竟以为,自己这个“三年级开始学英文”“高中时英文成绩炫目”“大学以英文为专业”的人,会在飞出国门下了飞机的那一刻迅速融进新西兰的气氛里,可是落地一周后我在一家中国超市里谋了差事,英文竟然还不及共事的柬埔寨小妹。看着她在那里和客人谈笑风生,我却在来来往往的顾客中间,从那英式美式混杂的口音中找寻着自己熟悉的音律,然后多半以讪讪的笑为结束,“什么?”“您说什么?”“您能再说一次吗?”

那是四年前自尊心所经历的第一次重创,一直觉得语言是一个人走天下的拐杖,可谁知令我得意的行走工具却在这里被摔断成两截。我听不懂超市里顾客们说的话,看不懂西餐厅里的菜单,不知道该如何坐公交车如何搭火车,不晓得该从哪条路走进这陌生的文化里。我走在街上,避开那些迎面而来的hello和howare you,一张写着“胆怯”的新人脸,只敢用余光瞥着世界。我亲手拿那语言的拐杖绊了自己的脚,想说的说不出,会说的不敢说,那些英文字母凝结成一块大石头,沉沉地压在了胸口,而那时谁能想到,这是一个和英文相处了十几年的人,如果留在国内,原本是要去做英文老师的?

那时内心烦闷,身子在异国,心和脑袋却是中国式的,我吃中国饭,聊中国天,看中国剧,住在中国人的聚居区,如果关上门闭上眼,还以为新西兰就如梦一场。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没有新的突破,和合租的朋友抱怨时,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我,“还不是因为英文不够好?”我心里闷闷地想“凭什么这么说”,他不理我,接起朋友的电话一长串叽里咕噜的英文单词冒出来,推开门去他的当地世界里消遣。我一个人呆着,转念又觉得,他的话不是没道理。

我从常年坐在超市外的流浪汉下了手。他每天晌午就来,盘腿坐整个下午,一张帽子贴着脚尖,开心时当做要钱的碗罐,不开心时即倒扣在地上,你想要给他钱他还不接受哩。他时常趁着超市关门前,从水果区抓几个香蕉捧在怀里,把一手掌的零钱散在我前面,得意地告诉我“不必找”。我趁机问他,“你今天好吗?”“这是你的晚饭呀?”他多话,什么都敢说,眼睛是不看着你的,心却在和你认真交流,有时回答我“我很好”“我最喜欢吃香蕉”,有时也说一些疯癫的话,比如生态平衡,环境污染,政府事务……我从他那无常的谈话中学着正常的英文,不知觉地也变得热切爱聊起来,平日里不敢多瞥谁的目光,也敢用语言去代替了。

后来流浪汉走了,他大概找到了阳光更充足的领地,我着实感慨了一番,他向生命预支着常人所不得的自由,我们常人太懦弱,舍不得拿自己这份稳定的生活去疯。他给我的陪练,我竟没来得及付一份晚饭满足他。

我下班后的时间开始变得紧张忙碌,一部分是要给拐角店里买来的英文报纸,一部分是给坚决不看字幕的原版电影,剩下的那些时间就从二手书店里把英文书一本一本买回来读,那用笔勾出来的新单词,第二天就用进和别人的寻常对话里。我抓住每一个机会去练习,把语言系统过滤得像婴儿一般新鲜,和路人的对话,和公交车站等车人的攀谈,和同事的聊天,和顾客的问候,甚至那街边的图标,马路上免费发的宣传册,都能让我迅速地吸收新的知识。几个月的疯狂补习后,我的英文水平直线上升,人似乎也变得开朗自信,我不再只吃中国饭,不再只聊中国天,我从中国人的聚居区搬出来,终于落在了当地文化的领地内。

我终于换了工作,事实上那最初的三年里我一直在为生活不停地换工作,可是这游牧民族飘忽不定的日子里,我的工作却是一份比一份好的。在做专职写字人之前,我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酒吧里,这是一份把通晓语言提升为了解文化的那一个阶梯。我每天站在吧台的后面,看那些不开心的男男女女从直立喝到趴下。人恋爱时智商为零,喝醉后则智商爆棚,他们和我长篇大论地讲,让我知道Prince的歌,知道赌马的规则,知道海明威也曾经坐在酒吧里写故事,更让我通晓那些奇怪的礼遇和骂人的话……起初我只是听他们讲,后来我也说,厚着脸皮勇敢地侃侃而谈着,我令他们在迷蒙中听一个中国姑娘讲生态平衡,环境污染,政府事务……他们从趴着又变回直立的严肃姿态。

我更从这语言的能力里为自己“二等公民”的弱势处境扳回一局。在新西兰结识的至交,遇见我之前的每个细胞都是用来反华的,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去酒吧,正好碰见邻桌的他,一副高傲的样子目中无人地说“中国人真得不怎么样,个个没有教养……”我借着酒劲,跳起来和他大骂,从中国人一百多年来为新西兰做的贡献,到他每周要吃一次的美味中国餐,我把中国人的重要位置说得条条是道。他怔住,看着眼前这黄皮丫头,蔫了自己的脾气,不住道歉,执意邀我去喝一杯酒。我恶狠狠地看着他,“以后别特么想欺负任何一个中国人。”他又端上一杯酒,带那种后怕的表情“骂人真地道啊……”

后来我们成为朋友,他心甘情愿承认中国人的重要地位,只是心怀疑惑,“中国人努力又谦虚,可为什么大家即使出了国还不喜欢说英文?为什么大家好像都愿意建一座高墙,把中国超市,餐馆,酒吧,甚至修车行统统围在里面,而不愿意走出来融入我们的文化呢?”